且談宋詞

中五的中文課我們都會學到宋詞。若我沒有記錯,其中三首應是蘇東坡的《念奴嬌·赤壁懷古》、《水調歌頭》和李清照的《聲聲慢》。這三闕詞我都很愛,卻不解其故。當時我學過《聲聲慢》後愛上了李清照,於是尋尋覓覓,到書店冷清的角落抽出一本《康震評說—李清照》閱讀。《聲聲慢》是李清照晚年的作品,上片首句連下七對疊字實在驚人,十四個字一氣呵成,繪聲繪影寫出她晚年的淒清與寂寞。易安詞很好背誦,因為李清照很懂音律,遣詞用字簡單有新意,「才下眉頭,卻上心頭」、「試燈無意思,踏雪沒心情」、「載不動、許多愁」,讀着跌宕起伏,行文秀麗不失豪致,真叫一個春心蕩漾的中五生難以招架。猶記得當時初嚐失戀,愁緒難以排遣,只有林宥嘉娓娓道來的難過和易安詞裡感同身受的淒寂陪我血瀝、許多滴。後來,我似乎喜歡上像李清照亦秀亦豪的女子,不要婉柔纖弱的小姑娘,也不好爽朗豪邁的大妮子。

可惜李清照不甘落人後,她批評東坡詞「不協音律」,不恪守音韻規範。但正是這樣的蘇東坡,才得人喜愛。每次想起「大江東去,浪淘盡,千古風流人物」,逝水刷走許多古人,淘空所有,惟獨一首念奴嬌,念茲在茲。「浪淘盡」的音韻雖不合平仄,偏偏突兀得恰如其分,連音韻都淘掉,直如二十世紀的西方擁抱不和諧音的料峭和氛圍。東坡之詞曠,境界高,從婉轉低吟的詞轉出清麗曠達,幽微見開懷。「小舟從此逝,江海寄餘生」、「但願人長久,千里共嬋娟」、「歸去,也無風雨也無晴」,讀着總讓人舒心釋然—載不動的愁,不如寄於江流,孑然踱走。子瞻的詞不只曠,也有細膩含蓄的一面,「十年生死兩茫茫,不思量,自難忘」,想起亡妻身在眉山裡頭,自己在外頭,隔生死兩岸,不禁淚千行。我很喜愛東坡,也愛東坡肉。他熱愛生命,不僅在文學裡綻放,也偶然在民間留下美食。當然,他的詩也是一流,美人如西施,「濃妝淡抹總相宜」,人生處世要似飛鴻踏雪泥,「鴻飛那復計東西」。近來看過內地制作的《蘇東坡》紀錄片,誠意十足,實境、動畫、中外學者感受意見無一缺少。當中看見余光中吟誦《念奴嬌·赤堅懷古》尤為感慨,那年鄉愁,而今安在哉?


東坡魅力過人,俯仰間被拉離主題。而今細想,宋詞節奏比唐詩豐富多變,說情比說理多且細膩,境語情語兼備,令我陷入。但我寧願相信,易安與子瞻,紅了櫻桃,綠了芭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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